真实故事 | 我是母亲，我是儿子的杀父仇人
主播：宋婷婷
大家好，我是伯牙叔。
10年前，林慧在和老公的冲突中，失手杀了老公，锒铛入狱。10年后，她走出“高墙”，面对视她为杀父仇人的儿子、恨她入骨的前婆婆、找工作的屡屡碰壁……她该如何开启人生的下半场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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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音真实故事
2018年11月12日，我终于熬到了刑满出狱。
当我迫不及待地向弟弟打听儿子昊昊的近况时，弟弟支支吾吾地说：“姐，你还是自己去看看他吧。”
儿子所在的学校不是一所普通高中，而是一所技校。见到他的那一刻，我不禁泪流满面。
眼前的男孩，将近一米八的个头，帅帅的样子，眉眼很像我，标志性的双眼皮一点儿也没变。不错，是我的昊昊！
“昊昊，妈妈……出来了……”当我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时，昊昊呆立了几秒钟，瞬间变得愤怒：“妈妈？你是杀人凶手！我没有你这样的妈妈！”
说完，他决绝地转过身去，进了学校，留下我怔怔地站在那儿，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。
我多希望一切可以重来啊！
那时候，我是一名小学英语老师，昊昊的爸爸张军是电子厂的技术员。我们一家三口的小日子过得还不错。
但好景不长，随着电子厂的效益下滑，张军的收入越来越少。后来，他拿我们的房子抵押贷款，与人合伙开了个汽修厂。生意不好的时候，张军就开始酗酒，时不时拿我和孩子撒气，婆婆拉都拉不住。
后来，汽修厂的生意好不容易有了起色，张军的脾气却越发大了起来，家暴更是成了常事。我想离婚，又顾虑太多，始终没有离开的勇气。
2008年，我爸查出食管癌，需要动手术。
当时弟弟才上班不久，没什么钱。张军说钱都投进了生意，拿不出来。我便问朋友借钱，给我爸做了肿瘤切除手术。
那晚，我在医院照顾我爸，张军出去跟朋友喝酒，昊昊跟着奶奶出门遛弯，没想到竟走丢了。
得知消息的我火急火燎地赶到昊昊走失的小区广场，张军也到了。他二话不说就踹了我一脚，然后揪着我的头发拖行，一边拖一边破口大骂。
我愤怒而又绝望，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砖头，把他的头砸得流血了。他气急败坏地要打我，围观的人拉住了他，说先找孩子要紧。
好在经过众人的努力，昊昊被找到了。我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嚎啕大哭。儿子用一双小手，帮我擦着眼泪：“妈妈，别哭，我回来了……以后，我再也不乱走了……”我搂着儿子，拼命地亲着他的小脸。
第二天，张军又开始找碴，我不想再忍，提出离婚。他竟拿起一把水果刀，在我面前挥舞，一边挥一边骂：“离婚？你背着我借钱的事我还没和你算呢，昨天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拿砖头砸我，看我今天不弄死你！”
我很害怕，拼命躲闪，一不小心被儿子的玩具车绊倒了。张军拿着明晃晃的水果刀向我逼近。走投无路之下，我本能地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朝他砸去，他手中的水果刀掉落在地，我迅速捡起刀，朝他的胸口狠狠地捅了下去……
我被警方刑事拘留。在看守所里，我知道了张军的死讯。他被刀刺中心脏，失血过多而亡。
我痛哭悔恨，但为时已晚。最终，我被判故意杀人罪，刑期11年。婆婆觉得不解恨，带人去我娘家打砸。家里人为躲避他们的骚扰多次搬家，我爸因此气得癌症复发，很快过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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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音真实故事
当弟弟来探监，告诉我这一切时，我如同万箭穿心！
而我更为担心的是才6岁的儿子，我杀死了他爸爸，他长大后还会认我这个妈妈吗？
千万次面对冰冷的铁窗，我多想儿子能来探监，让我亲眼看看儿子长成了什么样子。但我出事后，昊昊就被他奶奶接走了，不让他和我娘家人接触。
失去了爸爸，也没有了妈妈，背负着杀人犯子女的沉重包袱，他会遭受多少冷眼和歧视？他还能健康成长吗？他的心理会产生多大的阴影？没有父母在身边，他如何度过青春期？
为了能早日出狱见到儿子，我在监狱积极表现，争取到了一年的减刑。
此刻，终于熬到提前出狱，也见到了昊昊，可望着他孤独而决绝远去的背影，我心痛又失落。
弟弟告诉我，这些年，昊昊奶奶做过几次大手术，还安装了心脏支架。没钱了，只好把我们的房子租出去，跟着昊昊姑姑一起生活，房租作为日常开销。
昊昊奶奶身体不好，昊昊姑姑自己有三个孩子，自顾不暇。所以昊昊几乎没人管，他在学校被同学看不起，成绩自然也不好，最后只上了个技校。
弟弟叹了口气说：“昊昊有时在学校闯了祸，老师要请家长，他不敢告诉他奶奶，怕她心脏受不了，每次都是叫我去学校。”
我愧疚自责，若不是我，昊昊怎么会变成这样？弟弟劝我，来日方长。
在娘家住了几天后，我不想再看弟媳的脸色，寻思着搬出去。妈妈偷偷塞给我5000块钱，我含泪接受了。
昊昊奶奶听说我出来后，竟然让物业传信给我，叫我离房子远一点，不要让人知道里面曾经住过杀人犯，影响房屋出租。
我没有工夫计较，现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找个工作糊口。在屡屡碰壁后，熟人终于为我介绍了一份在生鲜水果超市收银的工作。
没想到，才干了3个多月，就遇到了麻烦。
一天下班时，我遇到了原先的邻居阿姨，她搬到这个片区帮女儿看孩子，认出了我，说了句：“咦，你出来了啊！”
我尴尬地回应了一句，马上继续低头给商品扫码。
过了两天，超市的一名同事就悄咪咪地问我：“你真的坐过牢？几个收银员里，就你工作时站得最直，腰累不？”我心下一惊，故作镇定地问她：“你从哪里知道的？”
“哎，有人把这事都反映到店长那里去了，质问为什么要招一个有案底的人进来。”我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。果然，当天晚上，店长就给我结清了工资：“我本来想给你个机会，但终究纸包不住火，我也没办法。”
卷铺盖离开管吃管住的超市，没有时间悲伤的我又得重新找新住处。
思来想去，我在离昊昊学校不远的城中村租了一个阁楼，一个月租金350元。阁楼逼仄，但我已经很满意了。最重要的是，能离儿子近一点。
可是，第一次相见后，我再去学校找他时，他连面都不露了。任我怎么打电话，发信息，申请添加微信好友，他一概不回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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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办法，我在一个周五，学校放学时，躲在校门外，远远地、呆呆地看着他和同学走出来，再目送他上公交车。一共不到500米的距离，我的眼睛眨都不敢眨。
偷看第二次时，昊昊无意中看见了我，竟朝我跑了过来。我拼命控制内心的激动，满怀期待地看着他。
他冲到我跟前，冷冷地质问我：“你到底想干嘛！难道你非得要搞得同学们都知道我有个杀人犯妈妈，才罢休吗？求你了，不要再来打扰我！”
“儿子，妈什么都不想干，只是想看看你，我太想你了。”看着他的背影，我带着哭腔大声说了一句。
泪眼中，儿子的背影一颤，随即狂奔而去。
我在原地抚着胸口，无声地哭到弯下腰。被人歧视我不怕，找不到工作，吃馒头喝白开水我不觉得苦，儿子的冷淡却让我心如刀绞。
我在住处躺了三天，一筹莫展。直到社区帮教安置小组打来电话，得知我的情况后，他们伸出了援手。
了解到我曾经是一名英语老师，安排我参加了辖区内一所老年活动中心的英语课试讲。
所幸我在监狱时，并没有放弃过我的专业，给服刑人员上过课，还做过不少资料翻译。略作准备后，我顺利通过试讲，再一次拿起了教鞭。
得到录用通知的时候，我直挺挺地握住负责人的手，流着眼泪表示：“一定好好干，不辜负帮教领导的期待。”
工作之余，我总在想，儿子这么恨我，一定与他奶奶的灌输分不开。我想着要不要去找他奶奶谈谈，可只要一听到是我的声音，她就挂断电话。
我无奈，也无法苛责她，毕竟我杀了她儿子。
一次，我再次出现在儿子学校不远处偷偷守望时，遇到了同事李明辉，他帮忙来接他的侄女。见我不过去等，一问眼里就含泪，他很奇怪，诚恳地说：“如果你信任我，不妨跟我说说，也许我可以帮你。”
我抬头看着李明辉，这是我们活动中心一个温文尔雅的书法老师。半年的共事下来，我知道他离异单身，读大学的儿子跟了前妻，他一个人有时也挺孤独的。
我也知道，他一直在默默地关心我，我对他似乎也有一种别样的情愫，但我的过去让我什么也不敢想。
可是这一次，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，把自己的过去和昊昊的事和盘托出。
李明辉先是震惊，然后很快平静下来。他说过去的就过去吧，人要往前看。
关于昊昊，他劝我不要放弃：“这个孩子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，这10年的怨恨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消除的，你是他的妈妈，你有责任拯救他。其实，拯救他也是拯救你自己。”
得到李明辉的鼓舞，新学期开始后，我决定改变策略，曲线救国。
儿子小时候最爱吃我做的蒜蓉基围虾，我每个月做一次，和其它的菜一起打包，拜托弟弟去学校看昊昊时带给他。昊昊见是舅舅送来的，接受了。
我憧憬着儿子能吃出小时候的味道，明白我的苦心，说不定心情一好，就能给我发个信息，或者打个电话说上两句话了呢。
可是，我却失望了，什么回应都没有。
李明辉知道后安慰我：“你换个角度想想，如果他吃出来了，指不定就不接受这个饭菜了。这要有个过程，慢慢来。”我点点头。
下次见面时，李明辉塞给我弟弟500块钱：“还是麻烦你每周去看看昊昊，每次给他买点零食，或者买杯奶茶，就说是你买的。只要他愿意见你，和你说说话，我们至少能够知道他的情况，不会两眼一抹黑。”
我感激地看着李明辉，他的存在对我来说，简直就是定海神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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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年后，李明辉向我求婚。我既惊讶又不惊讶：“你不嫌弃我坐过牢？”
他看着我，眼里满是真诚：“我是我爷爷带大的，我爷爷也坐过牢。坐过牢的人不一定都是坏人。我一个孤家寡人，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，比你也强不到哪里去。”
我眼含热泪，戴上了李明辉的求婚戒指。
我俩很快低调结婚。
昊昊也从技校毕业了。弟弟告诉我，昊昊虽然桀骜不驯，但还算上进，毕业时被评为优秀毕业生，进了一家专业对口的机床厂，当了一名车工。
得知儿子这么努力，我很欣慰。只是没想到，昊昊上班没多久，因为操作失误，损坏了车间的主机，面临10万元的赔偿。他不敢告诉奶奶，把电话打给了我弟弟。
得知消息，我和李明辉匆匆赶到工厂，看到昊昊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。毕竟是个孩子，他眼里的焦虑还是流露了出来。我看了十分心疼，走过去想搂一下他。昊昊转了个身，没有搭理我。
处理这个事情的时候，他倒是没有硬犟，全程讪讪地跟在我们屁股后面。协商过后，我们最终赔偿了老板8万块钱，昊昊被开除。
员工宿舍是住不成了。李明辉帮昊昊把东西都收拾好，放进车里。
我再婚的事，弟弟事先告诉了昊昊，他大概能猜到这个和我一起来的男人，就是他的后爸，他看向李明辉的时候，眼神有几分漠然几分不屑。
我正寻思着，怎么说服昊昊去我那里住，没想到他主动开口：“能不能不告诉我奶奶？她前几天心梗住院了，钱我后面想办法挣了还你。”
儿子第一次没有对我恶言相向，我忙不迭地点头：“好，不告诉你奶奶。可你没了工作，没了住处，怎么跟你奶奶交代？要不这样，你先去我们那儿住，等你奶奶出院了再说，好吗？”
昊昊眼神复杂地盯着我，嘴唇紧闭，就是不说话。
一直在旁边观察的李明辉来了一句：“怎么，怂了？”
昊昊“哼”了一声，突然撂出一句：“你不怕我是杀人犯的儿子，我又怕什么！”说完，他一把拉开副驾驶室的门，跨腿坐了进去。
我的心落了地，坐到后排。李明辉发动了车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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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隔12年，我们母子俩终于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。
李明辉替我开心，同时也提醒我，机会难得，要想办法和昊昊培养感情：“他现在遇到事了，你多多关心他。一块生铁捂在怀里也会发热，何况你是他妈妈。”
可是，谈何容易？
昊昊住进家后，整天沉默寡言。每天早上上班之前，我都会给他准备好早餐。晚上回家，我也十分用心地给他做晚餐。他有时吃一点，有时根本不吃。
我给昊昊买了不少新衣服、新鞋子，想让他穿得干净、体面。但他哪里也不去，天天穿着睡衣，待在书房玩电脑游戏。
一天下班，李明辉和我从超市采购完回到家，因为我穿的是高跟鞋，脚脖子有点痛，便坐在沙发上让李明辉给我揉揉。
他为了逗我，竟然挠我的脚板心。我没忍住，大笑着踹了他一脚。他又过来还手，我俩在沙发上笑闹了起来。
突然，书房的门开了，昊昊看也没看我们，说：“我爸，死了快13年了吧？”不待我说话，他去了厕所。我和李明辉都避开了对方的眼神，谁也没有再说话。
晚上吃饭时，我没话找话，问昊昊工作找得怎样了，要不要帮忙。他先是依旧不说话，最后来了句：“你不要以为我住到你这里，你就可以随便安排我。”
“我不是要安排你。你总不能一直不工作吧？妈妈和李叔叔也是想帮帮你啊。”
昊昊突然笑了：“是吗？”
“是啊。你闯了祸，我们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，还找人借了3万。这些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。昊昊，你长大了，该学会对自己负责任了。”
“责任……”昊昊似乎在揣摩着我的话，突然一脸真诚地道：“对，你说得很对，人应该对自己做错的事承担责任。”
我和李明辉对视了一眼，我们以为他听进了我说的话，有点欣慰。
哪知，昊昊竟然跑到我工作的活动中心，到处散播我曾经杀人坐牢的事。
这下子，我成了所有人的焦点。有些学员接受不了，向活动中心反映情况。我到这边工作原本是社区和活动中心沟通的结果。有人反映，活动中心也很为难，让我暂时回家休息一段时间。
这份工作对我的意义不言而喻，我十分生气，质问昊昊为什么这么做，他满不在乎地把头一抬：“不是你自己说的吗？人应该对自己做错的事承担责任。你杀了人，更应该承担责任！”
“昊昊，你妈妈已经为此承担了法律责任……”李明辉怕激化我们母子之间的矛盾，小心地选择着措词。
“她杀的可是我爸爸！我爸死了，她坐牢就可以了吗？”昊昊突然吼了起来，“奶奶说得对，杀人就该偿命！你不是要负责任吗？那你去死啊！”
我气得浑身发抖，想狠狠打他几个大嘴巴。李明辉一把拦住了我，我冷笑着：“要不要偿命，法律说了算。你爸他该死，你奶奶教你恨我是吧？来呀！我既然敢杀人，我还怕什么！张元昊，你再出言不逊，看我敢不敢打死你！你愿意在这里，就给我好生呆着，不愿意就给我滚！”
那是我出狱后第一次对人发火，也是第一次发泄，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哭了，但说到最后竟然还是哭了起来。
也许是我的话激怒了昊昊，也许是因为我的哭声，他的情绪终于带上了他那个年纪该有的激愤：“我爸死了，你坐牢去了，谁为我这十年负责任？你们知不知道这十年我吃了多少苦，看了多少白眼？……”
我们母子大吵一架。我以为昊昊会负气而去，没想到，他居然留了下来。
等我消了气，李明辉劝我说：“你不要总想着让昊昊原谅你，那不现实。但人心都是肉长的，你毕竟是他亲妈，只要真心待他，总有一天他会拐过这个弯的。”
李明辉的话，让我近乎绝望的心又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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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了几天，既然昊昊对我这么抵触，那我就暂时退居二线，让李明辉“上前线”试一试。
对于我的提议，李明辉欣然接受。他的儿子比昊昊大，可谓经验丰富，在对待叛逆期的孩子上确实有一套。
那段时间，李明辉投其所好，陪昊昊打篮球，打游戏，看球赛……总之，昊昊所有的爱好，他几乎都能迎合。昊昊大概也是孤独久了，或是觉得李明辉找不出什么可以攻击的地方，只好被动接受。
渐渐地，两个男人之间倒有了一种默契，家里的气氛也好了很多。
昊昊隔天回去看一次奶奶，每次回来，李明辉都会关心奶奶的病情，昊昊有问必答。偶尔我问一句，他装作没听见，我也不以为意。
一天，昊昊回家时，神色凝重。李明辉一问，他竟红了眼眶，说奶奶病重了，医生说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，姑姑准备过几天就把奶奶接回家。
“我想去照顾奶奶，可奶奶让我安心上班，不要耽误工作……我哪有什么工作？我装不下去了。”奶奶是昊昊的软肋。
我心里也一阵难过。无论如何，是奶奶把昊昊带大的，是我害她失去了儿子。
我对昊昊说：“你回去陪奶奶吧，就说单位休年假。其他的，我们一起想办法。”昊昊没有看我，但却对李明辉说了一句：“我听你们的。”我竟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温柔。
昊昊收拾东西，第二天就去医院了。
两天后的中午，我正在家里准备午饭，李明辉突然回来了。他面色凝重地说：“昊昊被抓进了派出所，可能要坐牢。”我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：“坐牢？出了什么事……”我不禁打了个寒战。
李明辉告诉我，昊昊奶奶住院期间被一个卖保健品的人骗了好几千块钱，而那个人又来医院推销时，被昊昊奶奶看见了。
年轻气盛的昊昊替奶奶出头，和对方打成一团，他人高马大，下手又没轻重，把那人打得断了三根肋骨，脾脏破裂。
李明辉叹着气说：“在医院里犯事，很多人都是目击者，医护人员报警，警察带走了昊昊……”
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：“不行，我要去求那个人饶过我的儿子。昊昊一定不能坐牢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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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被昊昊打的男人做了手术，在普通病房养伤。我和李明辉来到病房，表明身份，说明来意。男人的老婆使劲往外推搡我们，声称一定要让那个小王八蛋坐牢。
李明辉还要上班，我把他劝走，独自在病房门口，守了整整一天一夜。
第二天一大早，女人接了个电话匆忙出去了。我眼明手快，出去买了早饭，给男人送去。他闭着眼，不看我。
我拉了把椅子坐下，给他讲我这些年的经历和对儿子的亏欠。我向他承诺，所有的医药费、营养费和误工费，我都全部承担，只要他同意撤诉，让我干什么都行。
男人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些。我开始打感情牌，盛上热乎乎的小米粥，拿出刚出笼的包子，伺候他吃饭。
这时，他老婆回来了，一脸焦急：“奶奶接丫丫没接到，我得赶紧去学校看看，你一个人能行吗？”
我赶紧表态：“你赶紧去，孩子要紧，这里有我，放心吧。”男人也催她赶紧走。女人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，走了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我充当起了护工的角色。我伺候他吃饭，给他按摩腿，陪他进行康复训练。李明辉有时也过来帮我，跟他做进一步的沟通，还主动提出要给他家孩子免费教书法。
在我俩的努力下，临出院时，伤者终于答应和解。
那天，我和李明辉一起去派出所接昊昊回家。几天不见，昊昊憔悴了许多。一路上，李明辉把我如何让对方撤销诉讼的经过告诉了昊昊。他低着头，用鞋子踢打着路上的石子，一声不吭。
回到家，昊昊要推开房间门时，突然回过头，冲我喊了一声：“哎！”我惊喜地看过去，他又避开了眼神，低着头，轻声地说了句：“谢谢”。
之后，昊昊开始对我的话有回应了，我问他话，他也会回答，但能用一个字回答他绝不会用两个字。
坚冰依旧冷，但正在慢慢融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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昊昊依旧在医院照顾奶奶。
一天，我接到昊昊姑姑的电话：“我妈想见你一面，你过来一趟吧。”
病床上的昊昊奶奶消瘦、苍老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，明显呼吸困难。
她断断续续地说道：“你杀了……我儿子……可我快不行了……想来想去，还是把他交给你……”
她向昊昊伸出骨瘦如柴的手：“昊昊，以后……你就跟着你亲妈……”昊昊含泪紧紧握着奶奶的双手，在老人贪恋又不舍的注视里，哭着点头。他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。
那天临走，我郑重地给老人磕了三个头。
昊昊奶奶去世后，昊昊姑姑交给昊昊一个箱子。
很久以后，我才知道，那里面除了昊昊从小到大的照片，还有我写的昊昊成长日记以及我在监狱写给昊昊的信。这些写满忏悔和对他满腔思念的信，在此之前，昊昊从不曾看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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昊昊奶奶去世后，昊昊暂时没找到工作，但李明辉拉昊昊和我一起出门散步时，他不再拒绝了。
三人行，我始终是一个沉默者。路过露天篮球场，父子俩会拿起旁边一个破旧的篮球打一会儿。
一天，我一个人无聊，看到场边有一个喝完的矿泉水瓶子，踢起瓶子来。一不小心踢到了场地中间，昊昊看到了，把瓶子朝我踢过来。
我一阵恍惚，仿佛回到了昊昊小时候。那时，我们母子俩就是这样，常常一起踢着空瓶子，一起笑着闹着。
不久，昊昊自己找了一份工作，包吃包住，周末时不时来我这里小住。
儿子的生活走上了正轨，我也该往前走了。我联系了社区帮教安置小组，把这段时间的经历作了汇报，也把我工作上遇到的困难坦诚相告。
社区帮教安置小组找到老年活动中心的领导进行斡旋，也组织其他老师和部分学员，进行了国家对于刑满释放人员相关政策的科普，希望大家给我一个机会，也希望大家一起帮助我、监督我重新融入社会。
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，我终于重新回到活动中心继续担任英语老师。
今年的端午节，昊昊来我这过节，还带来了厂里给他发的粽子，“喏，给你们的，我不爱吃，丢了又浪费。”虽然他的语气还是刻薄，但我还是开心了好一阵子。
开饭时，我端上我做的蒜蓉基围虾。
昊昊吃着吃着，若有所思，突然冒出一句：“怎么和舅舅送给我的是一个味儿？”
“呃，虾不都是一个味儿吗？”我装作若无其事。偷看了一眼昊昊，发现他的眼里除了光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……
如果世界上有些坎儿，无法主动消除，那就让我们这样相处下去吧！那天晚上，我这样安慰自己。李明辉比我乐观，他说：“母子连心，他已经原谅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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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| 叶子
编辑 | 飞鸟与鱼
排版 | 茉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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